※中國後宮Paro
※CP:閔玧其×鄭號錫/金南俊×閔玧其/金南俊×金碩珍/微金南俊×鄭號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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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雪裡著火》
Snow on Fire
外人應怪難辭別,總是山中自取來。
—--王建〈別藥欄〉
翊坤宮有琴聲。
宮道上的金碩珍停下來聽了聽。金碩珍不會琴,但這琴聲他從東宮一路聽到後宮。乾淨俐落,清脆不拖沓。閔玧其的琴聲。
一旁的小太監要通報,他揚起手制住了。「芍藥該開了。去花園瞧瞧罷。」
閔皇貴妃喜芍藥,花園不夠大,他便鑿穿漢白玉的地板來種。白茫茫一片上頭,高高低低的奼紫嫣紅,像雪裡著火。
金碩珍走馬看花的逛了一圈,琴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。閔玧其倚在門邊,見金碩珍看過來,站直身子行了個禮。
「皇后,快進來吧。」外頭陽光大,他本就細長的眼睛瞇了起來。「熱。」
「你的花開啦。」金碩珍遠遠的說。
閔玧其白得晃人眼,好像笑了一下,又像沒有。他沒說話,轉身隱沒在屋裡的陰影。
金碩珍趕走身邊的人,自己進了屋。閔玧其的琴還沒收,橫在大堂中央。他繞過去,把自己攤在禢上。
「翊坤宮太遠了。」金碩珍抱怨道。「太遠了。」
閔玧其好笑的看著他。這次他是確實笑了。「你總愛走路,又嫌累。」
「轎子那麼高!」金碩珍叫道。「我怕!」
閔玧其一邊隨意地撥琴弦,一邊同他說話。「封后大典時不還是坐了嘛。」
「那個又看不到外面。」金碩珍嘟嚷。「不一樣。」
「那你以後上轎,把自己的眼睛蒙起來吧。」
「呀!閔玧其!」金碩珍佯裝不高興的樣子。「不要跟我抬槓!」
閔玧其抬眼看他,識破他的偽裝,又笑了,乖乖地閉上嘴。
「怎麼在白天彈琴了?」金碩珍問。「你以前總在晚上彈琴。」
「號錫睡得早。」閔玧其回答。
「我也睡得早。」金碩珍賭氣的說。「在景仁宮的時候,就不怕吵到我。」
閔玧其挑眉,「反正你都在養心殿睡覺。」
金碩珍被他堵住嘴,耳朵漸漸紅起來。「……也沒有總是去。」
閔玧其不喜人多,服侍的人被他遣了大半。彈琴時,更是一個人都不能有。桌上已經備好了點心,他走到禢前,親自為金碩珍沏茶。
金碩珍看他衣袖下微微泛著紅色的手腕,伸手捉住了。閔玧其頓了一下,茶碗蓋框啷一聲滑進杯緣。他對花有輕微的過敏,待在花園太久,會渾身發紅。
「人來過了?」金碩珍問。
閔玧其低下頭。
「傻瓜。」金碩珍替他蓋好袖子。「他不過說了一句,你就這麼較真。」
承乾宮有牡丹田,有一回風雨太大,打落了大半,便重新栽了些。也不知是內務府搞錯了還是如何,牡丹田原本是一片淡粉色,新栽的卻是桃紅色,花小了一些,葉子也長得不同。遣人去問,總管滿頭大汗的跑過來謝罪,才知道新栽的不是牡丹,是芍藥。
牡丹田是皇后居所代代相傳,不可隨意栽種其他植物,這些誤栽的芍藥都得挖起來,重新栽到盆裡帶走。金碩珍閒著沒事,要來幾朵,戲弄著閔玧其要給他戴上。閔玧其反抗無果,敗下陣來任他鼓搗。
鄭號錫看見他吃鱉模樣,笑得樂不可支,伸手輕輕摸他頭上花圈,卻是溫柔的說了一句:「好美。」
閔玧其忽然停下要拔掉花的手。
隔幾日,翊坤宮總傳來敲打聲響。閔玧其抱著琴踏進了儲秀宮。「翊坤宮的台階塌了,修繕聲音有些大,出入也不方便,我來你這待幾日。」
鄭號錫位份比他小,照理要把主位讓給他。閔玧其不同意。「哪有貴妃住偏位的。」
「你是皇貴妃。」鄭號錫說。
閔玧其看了看他,垂下眼簾。「你希望我到西六宮來,我便來了,如今卻要跟我生分嗎?號錫?」
鄭號錫趕緊拉住他的手。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」
從前,閔玧其和鄭號錫一樣還只是貴妃,依照往例,兩貴妃要各居東西,鄭號錫便搬到西六宮去。過了半年,一日請安完,鄭號錫拉住他,「有沒有什麼辦法,能把你調到西六宮來?」
閔玧其眼皮一跳。「誰欺負你了?」
鄭號錫笑了。「誰敢欺負我?」
閔玧其鬆開眉頭。「那為什麼?」
鄭號錫眉眼低垂下來。「泰亨總是掛念智旻。」
閔玧其看著他,好一會兒,低聲說。「好,你等我。」
閔玧其開始在晚上彈琴。他彈得鐵骨錚錚,整個東六宮都能聽見。終於有一晚,金南俊本要到承乾宮用膳,路途中聽見他的琴聲。閔將軍是當朝第一武將,閔玧其彈著這樣的曲子,金南俊一聽就能明白,便擺駕去了景仁宮。果然,閔玧其向他解釋,「聽聞父親和兄長要為皇上出征,臣不是帶兵打仗之才,只略通音律,便想做一曲戰歌,為朝廷助陣。」
東宮三夫人裡,閔玧其跟在金南俊身邊最久,最一開始的時候,他甚至還不是太子。但也因為如此,來到他身邊的,才會是身為庶長子的閔玧其,而不是閔家的嫡系。成婚第一天,閔玧其坐在他對面,道,「聽聞您通曉音律。」
金南俊愣了一下,說,「是。」
閔玧其不知道從哪裡抱來一把琴,「那我彈琴給您聽吧。」
金南俊允了他。這一允,把閔玧其從側妃允到了貴妃。他的曲子送到前線,不日,戰事大捷,閔玧其立了大功,抬為皇貴妃。金南俊問他想要什麼,閔玧其只說:「我要翊坤宮。」
更好衣,躺上床時,閔玧其才恍惚地想到,這張床,金南俊大概睡過無數次。「你睡裡面吧。」
「怎麼了?」鄭號錫問。
「我睡外面。」閔玧其頓了頓。「方便逃跑?」
鄭號錫聽懂了,隔著棉被拍了一下他的手臂。閔玧其誇張的唉一聲,把他逗笑了。
「別擔心。」鄭號錫半晌後說。「我跟內務府說了身體不適。」
這麼說著,然而在閔玧其的堅持下,鄭號錫最終還是睡到床裡頭。閔玧其原本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,沒想到一下子便沉沉睡去了。
有什麼蓋在他的臉上,暖暖的。閔玧其從黑甜夢鄉裡掙脫出來,毫無防備的睜開眼睛。
是金南俊。他的手撫過他顫抖的睫毛,鼻尖,微微張開的唇。月光映亮他面無表情的臉,涼透了閔玧其的身體。
金南俊把他抱進懷裡,手從他褻衣下襬伸了進去。閔玧其渾身顫抖起來,捉住身上人的衣襟,氣聲乞求著,不要,不要,皇上,不要在這裡,對不起,對不起,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,求你,求你,南俊,不要在這裡。
金南俊重重嘆一口氣,停下了,終於抽出兩手,捧住閔玧其臉頰,輕柔的吻了他。閔玧其緊緊閉起眼睛,眼淚眨落下來,弄濕了他的手指。金南俊鬆開他,把他留在踏腳上,便起身走了。他再沒有力氣爬起來,坐在原地流淚,直到一條手臂從背後伸過來,無聲抱住了他。
次日早晨,閔玧其在床上醒來,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回去的,又或者是誰把他抱了上去。他看了看身邊,鄭號錫已經不見蹤影。
閔玧其過來的時候只拿了琴,衣裳都在翊坤宮。房外奴婢聽見他下床聲響,捧著外衣走進來,他翻了翻,是他的衣服。
「貴妃娘娘一早吩咐著奴婢去翊坤宮拿的。」那小婢解釋。「貴妃娘娘命我們不要叫醒您。」
「他人呢?」閔玧其問。
「回皇貴妃娘娘的話,已經是請安的時辰,貴妃娘娘出發去承乾宮了。」
閔玧其點點頭,站起身,張開了雙手。換好衣裳,他踏出主殿,看見幾個人在搬進搬出,閔玧其伸手攔了一個,「這是在做什麼?」
「回皇貴妃娘娘的話。」那人放下東西,向他行禮。「貴妃娘娘命我們收拾偏殿。」
「他可有說為何?」
「貴妃娘娘的意思是,六宮尊卑有別,皇貴妃娘娘到儲秀宮來,貴妃娘娘應當讓出主位,才合禮數。」
「不必了。」閔玧其說。「告訴貴妃,我在儲秀宮睡不慣,等會請完安,便回翊坤宮了。」
他踩著時間進承乾宮,坐在下首交談的妃嬪都噤了聲。「臣給皇后娘娘請安。」
金碩珍坐在上首,讓他平身。「坐吧。」
閔玧其依言坐下。
「本宮見皇貴妃的眼睛有些紅腫。」金碩珍說。「可是為何?」
「翊坤宮的台階年久失修,有些裂痕,前幾日皇上賜了些寶物,抬進宮裡時,來來回回,便把台階給踩塌了。臣讓石匠們連日修葺,大概是粉塵刺激了眼睛。」
「可有摔著恩典?」金碩珍問。
「摔著恩典倒沒什麼,摔著臣也沒什麼。」閔玧其慢悠悠的說。「摔著皇上可就不好了。」
「皇貴妃有這樣的顧慮,當然是好。」金碩珍話語一轉。「可此等大事,應當先知會本宮才是。」
「皇后娘娘教訓的是。」閔玧其懶懶的倚著扶手。「只是娘娘治理六宮勞心勞神,若還要管翊坤宮的台階,未免辛苦,臣自己解決也費不了幾根指頭,就當為皇后娘娘分憂了。」
他一番話說得囂張,身邊一眾妃嬪大氣都不敢出,有些膽小的,甚至已經瑟瑟發抖起來。坐在他對面的鄭號錫垂眼抿茶,道,「石匠敲打聲音大,皇貴妃娘娘已經好幾日彈不了琴,睡不好覺了。」
「當真是委屈你了。」金碩珍關切道。「修葺台階,花費時間到底不長,為此住到閒置的宮殿,要花上幾日整理不說,也有些大費周章。你跟貴妃熟悉,儲秀宮也近,不如貴妃把偏殿收拾收拾,讓皇貴妃暫住幾日,可好?」
「若皇貴妃願意,儲秀宮當然是⋯⋯」
「不必了。」
鄭號錫蓋上茶碗的手頓了一頓。
「臣睡慣了翊坤宮,若貴妃大費周章給臣收拾好了,臣卻睡不慣儲秀宮的床,豈不是勞頓了貴妃,又勞頓了臣?」閔玧其垂眼玩起指甲。「臣這陣子少出門便是了。」
「行吧。」金碩珍揮了揮手。「翊坤宮台階修好前,便免了皇貴妃的請安。」
閔玧其把自己從椅子上挪下來,微微屈了屈膝。「謝皇后娘娘恩典。」
翊坤宮確實塌了台階,只是閔玧其順道命人鑿了個大花壇。當晚,內務府來了人。「為何不拿掉本宮的牌子?」閔玧其不悅的說。「翊坤宮在整修,皇后娘娘已經答應本宮,讓本宮少出門,避免沾染粉塵。」
「皇貴妃娘娘息怒。」來人笑咪咪的朝他行禮。「所以皇上吩咐,讓您暫居養心殿。」
閔玧其瞪大了眼睛。「荒唐!」
「娘娘。」那人低眉順眼。「皇后娘娘已經批文允了。」
閔玧其捏緊了拳頭,忍住沒有瑟瑟發抖,好一會兒,才拂袖而去,進到屋內沐浴更衣。
「我有幾朵芍藥?」他抬著手問。
替他繫扣的小婢回道,「回娘娘,有四十六朵。」
「等我回來,一朵都不能少。」閔玧其垂下眼簾。「少幾朵,我就摘掉幾個腦袋。」
養心殿他很熟了,進殿前的搜身也習以為常。他著薄薄一層內衫在房裡閒晃,才發現桌上擺著琴。閔玧其認出來,那是他從老家帶進東宮的舊琴。成婚第一天,他就是用這把琴給金南俊彈了一晚上的曲子。進宮後,他多的是好琴,這琴他收起來,久而久之就不知到哪去了。閔玧其撥了撥弦,澀得要刮破手指。
金南俊子時才回養心殿。一打開門,便看見閔玧其彈琴的背影。背對天子乃大逆不道,可他專注的樣子,實在令人著迷。金南俊沈默的看著,半晌忽然睜大眼睛,大步走過去,一把抓住他兩隻手。
粗糙的琴弦劃破了他的厚繭,蒼白的指尖滲出點點血珠。
像雪裡著火。
「南俊。」閔玧其喚他,好似他還只是他東宮裡唯一的側妃。「此琴不可留。」
此琴此情,他這句話落到金南俊耳裡,就變成了此情不可留。「你扔了它。」金南俊說。「是我把它撿了回來。」
「臣沒有。」閔玧其反駁。「臣只是把他放著,放到忘了而已。」
「如果朕偏要留呢?」金南俊問。
閔玧其朝他攤開鮮血淋漓的雙手。「它過於粗糙,會傷了您的。」
金南俊扯來細密的巾帛,親手替他包紮。他不擅長做這種細緻的事情,閔玧其的血頻頻晃落在龍床上,像他們初嘗人事的那晚,金南俊已經竭盡全力的溫柔,閔玧其還是流了血。
「南俊啊。」閔玧其肆無忌憚的喚他的名諱。「你喜歡我嗎?」
「喜歡。」金南俊不假思索的說。「喜歡。」
「那,」閔玧其彎著唇角問。「你愛我嗎?」
金南俊只遲疑了一瞬間,閔玧其便豎起一隻指頭來,輕輕抵住他的嘴唇。
「沒關係。」他像那時一樣,明明痛得緊緊蹙起眉頭,臉上卻是笑的,溫柔的說:「沒關係。」
閔玧其住進養心殿的消息,隔天便人盡皆知了。早晨請安,鄭號錫看著對面的空位,心不在焉。
金碩珍與往日無異,例行問候了一干妃嬪。沒人參得透他為何把閔玧其送進養心殿,也沒人敢問,只得憋在心裡,氣氛竟平和的詭異。
「今天就這樣吧。都散了。」金碩珍揮了揮手,卻又道,「貴妃留步。」
鄭號錫正要起身,被他這麼一喚,又坐了回去。待人走了乾淨,金碩珍接著揮退了服侍的小婢。偌大的正廳,一下子便只剩下他和鄭號錫兩人。
金碩珍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,摸了摸他的臉。「你是明白本宮的,對嗎?」
鄭號錫身體劇烈的一顫。金碩珍按住他的肩膀,高高揚起聲音。「跪下。」
他向下施著力,鄭號錫慢慢跪了下去。金碩珍抖著兩隻手捧住他仰起來的臉,低聲道:「穢亂宮廷是死罪,你怎麼跟著玧其胡鬧?」
鄭號錫晃著光的眼睛迎向他。「臣也犯了錯,為何只罰他呢?」
「因為要讓南俊相信你只是不願玧其傷心。」金碩珍咬牙道。「你不是真的愛他,明白嗎?」
「為何送他去養心殿?」鄭號錫的嘴唇顫抖起來。「怎麼能讓他一個人面對?」
「他需要一個機會重新贏得南俊的信任。」金碩珍緩緩蹲下來。「他做的一切,都是為了保護你,你一定要明白。」
「他總是這樣。」鄭號錫眼睛緊緊一閉,終於落了淚。「臣也是想保護他的啊。」
金碩珍替他抹淚。「千萬不要跟他生分了。」他溫柔的說。「他是真的愛你。」
閔玧其在養心殿裡住了整整十二天,也就佔了整整十二天的恩寵。六宮的碎言碎語已經滿天飛,可文是皇后批的,他又是皇貴妃,碎言碎語,也就都不痛不癢。
翊坤宮的台階終於修好了,金碩珍來了批文,金南俊看過之後,便把閔玧其放了回去。
他的花好好的。閔玧其一朵一朵數了過去,不多不少,正好四十六朵,便找來花房的人,親自指揮著把那幾株芍藥好好栽進新鑿的大花壇。他一個冷淡的美人,笑得這麼溫柔,整個翊坤宮都看直了眼。
花壇完工,花房的人便離開了。奴婢們該灑掃的灑掃,閔玧其又看了一會兒花,才從花壇邊站起身,一抬頭就看見站在宮門口的鄭號錫。
也不知道他在那裡站多久了。「號錫。」閔玧其迎上去,托著他的手把他引進翊坤宮。
鄭號錫不著痕跡的收回了手。「多日不見,您身體還好嗎?」
「這裡只有我們兩人,不必說敬語。」閔玧其說。「我很好,你呢?」
「臣也很好。」
閔玧其有些不高興。「怎麼不聽話。」
「禮不可廢。」鄭號錫低著頭。
閔玧其聳聳肩,由著他了。「好吧。」
他把他領到花壇。「這是?」鄭號錫問。
「誤栽在承乾宮的芍藥沒地方去,我就都拿回來了。」閔玧其說。「現在只有這些,以後會有更多的。」
鄭號錫笑了。「您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樣五顏六色的東西了。」
「那日在承乾宮。」閔玧其說。「你說很美。」
「是嗎?」鄭號錫歪了歪頭。「臣這麼說了嗎?」
「沒有嗎?」
鄭號錫摸了摸花朵。「好像還好。」
「是嗎。」閔玧其聲音輕輕的。「那我還是讓人鏟走吧。」
「是因為臣才喜歡的嗎?」鄭號錫問。
閔玧其搖搖頭。「我以為你喜歡,便想好生養著,這樣花季的時候,你就可以就近賞花了。」
鄭號錫的心太滿了。我做不到。我做不到。他的心聲溢了出來。
「號錫。」閔玧其摸了摸他的臉。「怎麼哭了?」
「對不起。」鄭號錫才意識到自己流了淚。「對不起。」
「不生我的氣了嗎?」閔玧其微微笑了。「那日在承乾宮,駁了你的面子。」
鄭號錫頭搖得像波浪鼓。「不是那樣的。」
「那是怎麼了?」
「你的手。」鄭號錫捧著他的雙手哭泣。「他怎麼這樣狠心。」
閔玧其十指纏滿了巾帛。「沒事的。」他攤開掌心,像是要捧住他的眼淚。「很快就會好起來的。」
「他是不是對你用刑了?」
「你糊塗了。南俊怎會是那樣的人。」閔玧其好笑的看著他。「是我自己施了苦肉計。」
鄭號錫抬頭看他,半信半疑。
「是真的。」閔玧其反手握住他。
鄭號錫低頭去看他的肚子。
「你承寵那麼多日。」鄭號錫說。「會有孩子嗎?」
閔玧其搖搖頭。「皇后有第二個孩子之前,我不會再有孩子了。」
「你想要嗎?」
「我有智旻就夠了。」
「我也是有泰亨就夠了。」
「號錫。」閔玧其低聲說。「你不要恨他。」
鄭號錫沉默了一會兒,緩緩搖頭。「你愛過他嗎?」
閔玧其搖搖頭,又點點頭。「他給了我想要的一切。」
鄭號錫輕輕鬆開他。「我從沒有給過你什麼。」
「有的。」閔玧其又摸了摸他的臉。「有的。」
當晚,金南俊到承乾宮用膳。一干奴婢捧著菜餚,被他揮退了。「都放下吧,朕和皇后說說話。」
桌上一下子被盤子佔得滿當,周圍卻清淨許多。金南俊很滿意,道,「動筷吧。」
金碩珍依言拿起了筷子,自己先嘗了嘗菜,才夾了新的到金南俊碗裡。「突然的怎麼了?」
「許久沒有陪陪你。」金南俊說。「不想讓人擾了。」
金碩珍看了看他。「今早請安,玧其來了。」
金南俊吃著菜,沒有說話,但也沒有阻止他說下去。
「他傷了手。」金碩珍聲音輕輕的。「臣斗膽,可皇上,玧其是彈琴的人,是不是做得有些過了?」
「皇后冤枉朕。」金南俊給他夾了一筷子菜。「不知是誰在養心殿擺了他的舊琴,那琴年久失修,琴弦又硬又澀,等朕發現,他已經徒手奏琴整整兩個時辰。」
「閔家人都是硬骨頭。」金南俊又說。「朕是真的沒想到,他會為了號錫行如此苦肉計。」
「但也只能怪朕自己。」他伸手捻去沾在金碩珍嘴角的飯粒。「罔顧朝綱,娶皇兄做正妻。兩名側妃上行下效,暗通款曲。」
「臣管理六宮無能。」金碩珍說著就要跪下。「望皇上恕罪。」
「非也。」金南俊伸手扶住他。「當初先皇屬意號錫入主坤寧宮,朕不從,金朝至今兩百年,已經出了七位鄭皇后,鄭國公乃至整個鄭家,多年恃寵而驕。朕抬號錫入宮,和閔家庶出的玧其同封側妃,鄭家賠了嫡次子,又折了皇后的位置,整個前朝有點腦袋的人都能看出,朕這是要控制鄭家持續壯大的勢頭,結黨逐漸瓦解,鄭家的氣焰便也小了。」
「玧其和號錫跟著朕從王府,到東宮,到後宮,這麼多年,他們之間有點什麼,朕如何不知。朕不顧大臣反對,封玧其為皇貴妃,是想離間閔家和鄭家,避免兩家合流,將來震盪朝廷。同意玧其入主翊坤宮,是給他一個機會遠離你。」金南俊看向他。「朕要看,他到底會離經叛道到如何地步。那日,內務府拿掉了號錫的牌子,朕便明白了。」
「您嚇著玧其了。」金碩珍說。「隔日來請安,他眼睛腫得像核桃,還在眾妃嬪面前駁了號錫。」
「必須如此。」金南俊搖搖頭。「多少人看見玧其踏進儲秀宮,就會有多少風聲傳到前朝。他們的家族勢如水火。是玧其太放肆了。」
「你是唯一可以包庇他們的人。」金南俊又道。「他們只要還是有情人,便永遠都是你的人。柾國未來的路,也能平穩一些……說來可笑。」他露出苦笑來。「朕將來入了廟堂,大概要落個穢亂的罵名,可如今竟是穢亂本身,令朕牢牢掌控整個前朝後宮。」
金碩珍有點感動,但更多的是心酸。「他們是您的皇貴妃和貴妃。」他說。「您一點都不難過麼?」
「朕默許他們兩情相悅,卻不許他們親密,還利用他們的感情,敲打他們的家族。」金南俊拍了拍他的手。「朕至少娶了自己心儀的人為皇后。想到這裡,那點難過也就沒什麼了。」
金碩珍反手握住他。一語不發。
「皇后。」金南俊低聲說。「朕是寡情的人。」
金碩珍搖搖頭。「皇上英明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