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CP:喻文州×王杰希(攜帶極少量周澤楷×黃少天)
※大王小喻,我流ABO,劇情老套設定雷人的實驗性回車體文
※少量R18,請斟酌觀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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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少量R18,請斟酌觀看
《饕餮》
Tao Tie
01
他醒來的時間不一定,有時候會是被打在窗子上的雨點聲吵醒,有時候會是被陽光曬醒,更多時候,他會自然醒。
很小的時候還需要媽媽來叫醒他,現在慢慢不用了。
他小心跨過尚未完成的拼圖,換下睡衣。
他的衣服不多,換來換去都是那幾件。
有些舊得起了棉絮,但是乾淨柔軟。
疊睡衣時,咖搭一聲。
對他來說,這是一個很神奇的聲音。
只要這個聲音一響起,媽媽就會突然出現。
魔法一般。
媽媽很瘦,即使刻意穿著臃腫的裙裝,還是遮掩不了那兩支骨感的手腕。笑得時候,眼角和臉頰也有了紋路。
媽媽每天都會跟他一起用早飯。
無一例外。
02
一天又開始了。
他醒來,一樣換好了衣服,一樣乖乖的坐在桌前,等媽媽。
等了好久,餓了,肚子一陣哀號。
他以為媽媽跟他玩躲貓貓,於是滿世界找了起來。
掀開棉被,沒有;打開衣櫃,沒有;翻玩具櫃,沒有。
他蹲下來,肚子又哀號一聲。
更餓了。
突然,他聽見了一個他從未聽過的聲音,又厚又沉。
他想,大概只有書裡的怪物才會有這樣的聲音。
在這之中,媽媽的聲音顯得明亮而高亢,他四處看,卻沒看見人。
磅噹一聲,過於刺眼的光線傾瀉而入。他嚇得跌坐在地。
媽媽朝他跑來,擁住了他。
他看著怪物。
看著怪物把世界打破了一個洞。
03
媽媽給了他一個任務。
媽媽把一個袋子放進了他背上的包裡,說要在很痛苦很痛苦的時候才能用。
他不懂什麼是痛苦,但是媽媽說,等完成了任務,就會明白了。
臨走前,媽媽給了他一個吻。
他摸了摸媽媽有些濕潤的臉頰,說:媽媽,你會痛苦嗎?
又把那個袋子摸出來,說:我不會痛苦,這個留給媽媽就好了。
媽媽笑著搖了搖頭。
04
第一次是在巷子裡。
月黑風高,杳無人煙。
不得不承認,那確實是完美的作案地點。
那個ALPHA把他整個人錮在懷裡,唇齒依戀他頸脖的信息素味道。
他把雙手環在ALPHA身後,虎口輕貼那人頸骨,以拇指淺淺擦過。
他避開了ALPHA的吻,卻是討好般的舔拭那人的後頸。
那兒沾染著些微汗水的味道,有點兒鹹,但不讓人作嘔。
他想著,一邊輕輕的閉了閉眼睛。
在ALPHA的語言裡,這是臣服的意思。
果不其然,那人退去了稀薄的怒氣。
但此刻OMEGA只想著: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味道。
05
他的事情慢慢傳開了。
城裡人心惶惶。
那時候他正把一個ALPHA從身上拽下來。
這個ALPHA大概吸毒。
他一咬下去腦袋就暈呼呼的,難受得要死。
身為OMEGA的他,再怎麼長都不會長成像ALPHA那樣寬闊的骨架,花了好大力氣,半拉半拖,才總算拽了下來。
蹭了一身的血。
他走進浴室,換了一身衣服。
拿髒衣服擦了擦臉,又擦了擦鏡子。
他看著鏡子裡那張褪去潮紅的臉,毫無預警的吐了一地。
06
離開之前,他聽見了嚶嚶的哭泣聲。
還在黑街的時候,天天聽,早就麻痺了。
踏出門的瞬間,原本細微的哭聲卻一瞬間高漲,呼喊一般。
他鬼使神差的走了回去。
那是一個尚在襁褓的孩子,骨瘦如柴,很難想像他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。
那個孩子看見陌生的他,愣了一下,圓滾滾的眼睛濕潤得晶瑩。
「你也被世界拋棄了嗎?」他說。
孩子抽泣。
他歪了歪頭,伸手去戳那孩子沒幾兩肉的臉頰。
自顧自地說著:「是嗎,真可憐啊。」
孩子大哭。
07
他不知道孩子的名字。
更不想去翻動屋子裡的東西。留下太多痕跡可不是好事。
他走進書店,拿了一本字典。
翻開,闔上。
再翻開,再闔上。
這孩子不滿意,皺著個小鼻子跟他耍脾氣。
他只好再來一次。
重複了三遍,小孩才捨得給他一個笑容。
貨真價實,磨人的小妖精一枚。
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。
只是但凡為人,都需要片刻的瘋狂。
08
他沒讓孩子跟自己姓。
做掉人家父親(大概吧)的到底是自己。他還沒心理變態到這種程度。
小孩第一次學步的時候,鞋都沒穿,踩在草地上。
美其名接觸大自然。
他蹲在前方不到一公尺處,張開雙手。
「文州。」他屈伸了下手指。「來。」
這句話對小孩有種莫名的魔力。
他只要說出來,小孩就能伴以堅定不移的目光,向他前去。
走沒兩步,撲通一聲,跌倒了。
草地很軟,小孩仍然紅了眼眶。
他下意識的要站起來,卻又悄悄蹲了回去。
「自己站起來。」他把手向前伸。「這麼一點距離,你做得到。」
小孩大大的眼眶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蓄積起了淚水。
「很痛嗎?」他說。「來哥哥這邊,哥哥幫你吹吹。」
小孩搖搖晃晃的站起來。
搖搖晃晃的走過來。
眼淚也搖搖晃晃的掉下來。
他一個箭步向前,抱起小孩。
「你看,你抓到我了。」他安撫著。「文州抓到我了。」
小孩緊緊環著他的頸脖,肩膀一抽一抽的。
他放輕手裡力道,一下一下的撫摸著。
「別哭啦。」
小孩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肩膀。
09
「我聽說『饕餮』是個OMEGA。」
葉修雙手交握,輕扣桌面。
「但沒想到,會是個帶著孩子的OMEGA。」
「『饕餮』?」他挑眉。「你是指我?」
「靠吞食ALPHA腺體抑制發情期的OMEGA,你可是頭一個。」
他冷冷的笑了。「饕餮可是貪得無厭的好食猛獸。」
他說著,伴隨著一個凌厲的眼刀。
「你以為ALPHA對我來說會是美食嗎?」
懷裡的孩子感受到他臉色陰沉,擔憂的摸了摸他的面頰。
他略一低頭,安撫的吻輕輕落在孩子額頭上。
這是OMEGA特有的氣場。
就是再溫柔的ALPHA,也做不來。
葉修靜靜的看著。
「他叫什麼名字?」葉修問道。
他沒回答,只是捏了捏孩子的肩膀。
「人家問你名子呢。」
小孩看了看他,才又看向葉修。
「喻文州。」
奶聲奶氣的。
「好名字。」
葉修說。
10
OMEGA發情期抑制劑的原料是ALPHA的腺體液。
腺體是很敏感的地方,抽取腺液是很痛苦的。
所以往往是供不應求。
他以前偷偷摸摸的咬人家脖子。
現在還是偷偷摸摸的咬人家脖子。
但不用擔心被抓了。
他專找販毒集團下嘴。
這些人自己也都是毒蟲。
腺體雖然不受影響,但血有多毒,他很清楚。
ALPHA的腺體離開人體後會迅速衰敗。
但只要接觸到OMEGA,就能保持活躍。
他總不能把一堆血淋淋的東西塞褲兜裡。
所以他跟以前一樣,咬了就吞。
以前都是三個月才咬一個。
現在一天就得咬兩個。
為了不汙染到原料,他都是空著肚子出去的。
一回來就抱著保冷箱嘔。
藥劑室裡的黃少天醫師在一旁給他遞水。
實驗室裡的周澤楷醫師在後面給他做哈姆立克催吐。
周澤楷不愛說話,但表情很豐富。
他每嘔一下,周澤楷都會一臉擔憂的看看他,給他抹汗。
黃少天愛說話,表情也很豐富。
他每嘔一下,黃少天都皺著個眉頭,一聲沒吭。
嘔了兩份,黃少天說:之前就說別吞肚裡了,一天兩個你含嘴裡也行啊,每天都要看你遭一次罪,我都快對組織產生不信任感了,要不是我的信息素沒用……
周澤楷聞言,一下子抬起頭來。
周澤楷:不准。
黃少天:我靠靠靠你讓我安撫一下人心行不行,有沒有同事愛啊,以前我去外頭轉一圈都能拉一個連的A回來balabalabala……
他把手指伸到自己喉嚨。
嘩啦一聲嘔了五份出來。
黃少天:臥操?!
11
嘔完之後,餓得頭昏眼花。
吃飽以後,被禁斷症狀搞得頭昏眼花。
葉修說:你別老找販毒的。
坐在地上,抽著菸,語氣很沉。
他說:文州的生父,就是吸毒的。
躺在地上,抽著搐,語氣很虛。
葉修說:那你就別讓他連養父都是個吸毒的。
他豎起眉眼道:我沒吸毒。
也不是養父。他心想。
葉修說:好好好,沒沒沒。
一會兒葉修捻熄了菸。
「你這是何苦。」
他沒吭聲。
「撿一個小ALPHA在身邊。」
「別用撿這個字。」他說。
葉修頓了頓,又笑。
「你還真喜歡他。」
他覺得有一個無形的人一拳打在自己肚子上。
難受得讓他屈起身子。
「他是個好孩子。」
12
撐過禁斷症狀讓他筋疲力竭。
他這一躺,躺得忘記了時間。
他睜開眼睛,往下一瞅。
小孩靜靜的窩在他胸前。
小小的背一起一伏。
他應該要把小孩叫起來。
問他是怎麼回來的。
問他是怎麼進來這裡的。
問他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。
問他為什麼不聽話。
但他靜靜的看著。
看著、看著。
又忘記了時間。
13
凜冬將至。
母親病危,說想見他一面。
父親允了。
出門的那一天,他稍上了小孩。
他覺得應該讓母親看一看這個孩子。
有些事情就是取決於這麼一念之間。
黑街的老大死了。
幾方勢力爭吵不休。
城裡依舊人心惶惶。
他穿上厚重的大衣,豎起領子。
遮住了半張面孔。
踏進黑街,混亂的信息素味道掠過鼻尖。
小ALPHA沒經歷過這種場面,嚇得緊緊抱住他。
他收了收衣襬,讓自己的信息素淺淺縈繞周身,驅趕那些糟糕的氣味。
孩子抬頭看看他,口鼻輕輕埋在他袖口。
這些ALPHA的味道都不怎麼好。
強烈的佔有氣息讓他心理上一陣反胃。
OMEGA的天性卻讓他無法忽略信息素裡的狂暴因子。
他不想惹任何人注意。
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但任一個未標記的OMEGA走進自己勢力範圍,ALPHA肯定會知道。
「杰希。」
他應聲停下。
「我們還要走多久呀。」
他看了看錶。
確實是平常午睡的時間。
「文州覺得累了嗎?」
他輕撫孩子的眉眼。
孩子蹭了蹭他的手。
「……沒有。」
他抱起小孩。
「累了就睡會兒吧。」
小孩仰起腦袋。
「杰希也一起。」
他笑了笑。
「好啊。」
他親吻孩子巍巍顫的眼瞼。
兩個人縮在窄窄的防火巷。
小孩不太平穩的呼吸撒在他胸口。
他脫下外套,蓋在身前。
「睡不著?」
小孩點點頭。
「怎麼了?」
稚嫩的聲音悶在他胸口。
「那個味道……好可怕。」
於是他鼓起信息素,連同雙手,擁抱身前的小小身軀。
「別怕。」
他哼起輕柔的歌謠。
歌詞很破碎。
一隻手伸過來,環住了他的頸子。
信息素撲了他一頭一臉。
他用外套把熟睡的孩子裹得嚴實。
「你最好收斂一點。」
他貌似溫情的撫上那隻手。
拇指輕抵腕心。
OMEGA回過頭去。
眼眶被ALPHA撩得泛紅。
「吵到孩子睡覺了。」
瞳孔裡全是嗜血的顏色。
14
他不是為了生育而活的。
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黑市裡流通的抑制劑,品質低下,價格卻貴得嚇人。
所以他以前為抑制發情而殺ALPHA。
後來為工作而殺ALPHA。
為了活下去,來多少個都可以。
他渾身哆嗦的從ALPHA身上起來。
一抬頭就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。
瞳孔盈滿了恐懼。
他一愣,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滿手未乾的血。
他面對ALPHA時的情緒一向很簡單。
不是極致的警戒,就是極致的不在乎。
唯有這個孩子。
唯有這個小ALPHA。
唯有這個叫喻文州的小ALPHA。
他一點一點的靠近。
宛若未足月的嬰兒,一步一步的爬過去。
手腳拖出長長的血痕。
像一條紅線,穿越了所有阻礙。
孩子沒有逃。
黑漆漆的目光膠著在他身上。
他隔著大衣,小心翼翼的擁抱了孩子。
懷裡細細顫抖幾不可聞。
「別怕。」
「別怕。」
他輕拍著孩子的背。
15
他終究是沒能去見母親。
16
那個很痛苦很痛苦時才能用的東西,是一管抑制劑。
為了保持ALPHA因子的活性,裡頭有很重劑量的抗氧化劑。
他放在冷凍庫裡好久了。
從沒想過會拿出來。
OMEGA發情期不是只有發情,身體機能也會轉變。
抑制劑就跟化療一樣,好的壞的全給打掉。
為了彌補那段自體生成物質的缺失,代謝會急遽加速。
簡單來說,就是打一管少活三個月。
而且打過一管就得一直打下去。
直到被ALPHA標記。
他一直很排斥這種東西。
他的任務不許他虛度一分一秒。
比起化療,更像毒品吧。
他捲起袖子。
冰涼的注射筒被他摀得溫熱。
三個月嗎。
他嗤笑出聲。
沒準兒我明天就死了呢。
17
「杰希。」
他緩緩睜開眼睛。
這些日子他有些虛弱。
「怎麼了?」
喻文州趴在床沿看他。
「我今天去學校了。」
小孩欲言又止。
「同學說,我身上有大海的味道。」
他半睜著眼睛,等他說下去。
「我聞不到自己的味道。」
「也不知道大海是什麼味道……」
他把自己從床上撐起來。
「走吧。」
「啊?」
小孩略長的瀏海遮住了眼睛,被他一手撥開。
「去看海。」
他們走了很遠。
到了連他自己都沒到過的地方。
這天天氣很好,陽光曬瞇了人眼。
海面閃爍像是被人鍍了一層水銀。
王杰希躺在岸邊。
浪花拍打著他的小腿。
「別這樣躺著。」
喻文州俯身出現在他視野左上方。
小孩歪頭做思考狀。
「你看起來好像……」
王杰希一挑眉。
「像什麼?」
喻文州搖搖頭笑了。
「沒什麼。」
他欲後退,而未果。
王杰希捉住了他的腳踝。
「像什麼?」
喻文州蹲下,臥倒。
「真不是什麼好聯想。」
小孩腦袋輕枕在他胸口。
王杰希不動聲色的摟住他。
「好不好由我評斷。」
喻文州眼睛轉了轉,一下子翻過身子。
他小心翼翼的爬到王杰希身上,就像小時候那樣。
「我夢見一個女人。」
「她散著頭髮,躺在海邊。」
「她很蒼白……但是很美。」
「她的懷抱又冰又冷。」
「我想碰碰她,但沒有辦法。」
喻文州鼻尖在他頸間蹭了蹭。
王杰希溫熱的手掌貼在他後腰。
喻文州說,我的味道是不是很不好?
王杰希說,不會。
喻文州又說,你會吃掉我嗎?
王杰希想了想。
我想不會。他說。
18
二、參加葬禮
三、見證生命誕生
……
十二、看海
……
三十、過節
「在看什麼?」
喻文州回過頭去。
王杰希在他身後,不緊不慢。
喻文州知道自己躲不過,乖乖把手裡的東西遞了出去。
「整理家裡時找到的。」
他維持蹲姿,仰著腦袋看他。
「應該是你的東西。」
王杰希接過去看了看。
其實就是本樸素的簿子,沒什麼特別的。
他在他身邊坐下。
「很久以前的東西了。」
他翻了翻,忍不住笑。
「怎麼就寫了這些……」
你不生氣嗎?喻文州突然說。
生氣什麼?王杰希沒看他,兀自垂眉。
我亂看你的東西。喻文州又說。
王杰希抬眼看他。
「我是這麼容易生氣的人?」
喻文州把屁股挪到他身邊。
「你應該多笑笑。」
一陣沉默。
這是什麼?喻文州對著那簿子說。
王杰希往前翻了幾頁。
上面寫:「人生中必須要做到的事情」
挺恥的。
王杰希不願意唸出來。
喻文州很不給面子的笑了。
這麼一笑,脣紅齒白。
這小孩兒怎麼越來越往禍害人的那個方向長了啊。
王杰希不禁想。
「你會做完它嗎?」
喻文州突然問他。
王杰希正想把那簿子闔上,聞言不禁一頓。
喻文州注意到他的遲疑。
你自己寫的。他說。
小孩兒晃晃身子,在耳朵旁邊比出引號。
『「必須」要做到。』
王杰希似乎是想伸手去揉揉他髮尾凌亂的後頸。
手指逡巡一周,卻又收回懷中。
我想會的。他只是這麼說。
19
王杰希不停地收到花。
先是組員,然後是同單位的同事、隔壁實驗室的研究人員、路過的技術人員……
都遞給他清一色的、淺色的波斯菊。
出大門時,王杰希已經拿了一大捧。
葉修蹲在一旁抽菸。地上一堆菸屁股。
他站起身,把手上的花插進了那捧花裡頭。
拍拍王杰希肩膀說了一句:趕緊回家吧。
王杰希抖了一下眉毛:真不像你會講的話。
葉修噴笑:哪有不像的道理,就是沒說過而已。
「說認真的。」
「有人在等著你吧?」
20
王杰希腳下走得有些快。
因為他不想在街上笑太久。
他微微低著頭,臉被花蹭來蹭去。
太傻了。
21
喻文州在家門外等他。
他坐在階梯上,王杰希走近一點,他就笑得更開了一些。
王杰希就看著他笑得眼睛都要不見的模樣。
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。
他攤攤臂膀,臉上無奈盡顯。
不過是好的那種。
「這是你計畫的?」
上樓時,王杰希說道。
「是。」
喻文州坦白。
「為什麼?」
在王杰希印象中,今日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。
「今天是我們相遇的日子。」
喻文州輕聲道。
「你那時候還不滿足歲。」
王杰希聲音不知是疑惑還是無奈。
「那是我有記憶以來的第一個日子。」
喻文州聲音堅定。
「那算數嗎?」
王杰希回過頭去。
他現在笑起來,眼角會有一條細細的紋路。
「當然。」
喻文州說。
那是冬季難得的暖天。
陽光穿過雲層,穿過花玻璃。
穿過窗邊人的髮間。
「你最早的記憶是什麼?」
喻文州問他。
「房間。」
王杰希說。
「房間?」
「我幼時的一切生活都在一間房間裡。」
王杰希漫不經心的說。
「我很長一段時間後才知道那是不正常的。」
「……你從未告訴我。」
喻文州說。
「你不曾問。」
王杰希淺淡的勾勾唇角。
他拿鑰匙開門。
「不過也不用在意。」
「怎麼不用?」
喻文州說。
他其實情緒不明顯,但語氣跟前面太不一樣,一下子就能察覺。
何況對象是王杰希。
「今天是好日子。」王杰希不看他。「不適合說這個。」
「就是今天才適合。」喻文州伸手去掰他的肩膀。
「你還不明白?」
怎麼不明白。
就是太明白了,才最不適合。
「有什麼好明白的?」
王杰希轉過身,不著痕跡的掙開他。
「知道我的過去對你並無益處。」
「我做什麼要知道你的過去?我連自己的過去都不在意。」
喻文州笑了笑。
笑得跟哭似的。
「我只是想多認識你一點。」
「你已經足夠認識我了。」
王杰希拳頭握緊了,又鬆開。
「你會有自己的生活。」
等到你為了家庭,為了事業,為了很多身不由己那時候。
「即使我告訴你了,你終究是會忘記的。」
「你的意思是我會離開你?」
喻文州稍稍抬高了語調。
他盯著王杰希的雙眼,許久。
他搖了搖頭。
「不對。」
「是你要離開我。」
王杰希眨了眨眼睛。
瞳孔不偏不倚。
「我是你領的,買的,還是撿的,」
喻文州沉下聲音,宛如囈語。
「其實我一點也不在意。若你想丟掉我,何其容易。」
「但你為什麼要等?」
他朝王杰希湊近,一點一點。
「你早該在我十四歲以前就這麼做了。」
「現在,已經晚了。」
他伸出雙手,攀上王杰希的後背。
「承認吧,王杰希。」
他湊近王杰希的耳朵。
溫熱的吐息引起他一身顫。
「你在乎我勝過一切。」
22
王杰希呆若木雞。
喻文州的聲音就像一把槌子,咚咚咚的把他的心敲破。
他被擊潰了。
他從未想過會被一個孩子擊潰。
而且是潰不成軍。
此刻,他的骨血,內臟,靈魂,全部攤在這個人面前。
王杰希覺得無比羞恥,這已非赤裸二字可以形容。
竟令他泫然欲泣。
他手上的花掉了一地。
頃刻被大海沖刷而去。
「別這麼做。」王杰希抵住他的胸膛。
他兩手緊緊扣住喻文州衣料。
「文州,收回去……」
王杰希身上冒起細密的汗珠。
喻文州撐住他軟下的雙腿,坐到地上。
他眼睛被撩得泛紅,抵住喻文州的手卻絲毫不退縮。
只是青筋畢現。
「文州,我跟你不一樣,我不年輕了。」
王杰希用盡全力穩住聲音。
「我沒辦法……沒辦法陪你走到最後。」
「你會的。」
喻文州輕聲道。
「只是要等我一會兒。」
他手輕輕撫上懷中人的後頸。
王杰希的味道很涼,是眾多香草及青草混合起來的。
比起通常OMEGA的香甜,他的味道其實並不討喜。
也不需要討喜。
因為有人懂他的醉人。
王杰希收緊扣住他衣服的雙手,握成了拳頭,伏在他胸前。
他口腔一片濃稠,股間也是。
類似失禁的觸感令他不禁哽咽。
「你放過我吧……」
王杰希分明可以在一團混亂的ALPHA信息素裡臉不紅氣不喘。
此刻卻輕易的被誘導到近乎發情。
喻文州仰起頭來,近得只要一說話就會互相擦過唇瓣。
「如果你不願意,就吃了我吧。」
23
王杰希太長時間使用抑制劑,一發情便來勢洶洶。
連挑開皮帶的手都顫個不停。
喻文州直起腰來吻他,手伸下去扯掉他的褲子。
連著內褲一起。
冰冷的空氣令王杰希一陣哆嗦。
喻文州兩手手掌溫暖了他。從臀部、大腿、鼠蹊……
修長的手指從會陰輕輕掠過。
那一處肌膚脆弱無比,王杰希猛得繃了一下身子。
還未被觸碰的穴口泌出一大股體液,掉在喻文州的指尖,墜落。
喻文州正想抬起頭來看他,卻被蒙住了眼睛。
他上衣被王杰希脫了一半,堪堪罩住腦袋。
他隱約聽見了笑聲。
恢復光明的那一刻,王杰希便俯下身來吻他。
喻文州滑進去一根手指。
那裡頭軟成了一攤水,液體沿著他的手泊泊流出。
他加了一根,然後兩根,在裡面又挖又攪。
幾乎沒有阻礙。
王杰希受不住這種陌生的感覺。
正想退開,卻被喻文州銜住了嘴唇。
喻文州撫慰他,觸碰他骨骼分明的背,揉捏他薄而柔韌的胸膛。
王杰希卻覺得癢。
全身都癢。
他一下一下的往喻文州身上蹭。
拿胸膛蹭喻文州的手,拿身前的性器蹭喻文州的小腹,拿臀部蹭喻文州的鼠蹊。
喻文州按住他亂扭的身子。
抽開手指就把腫脹的性器擠了進去。
王杰希一下子就消停了。
所有感官都聚集在了那一處。
喻文州插入的極其緩慢,每一次推進都引來他破碎的喘息。
腹腔被填得滿脹,深到了王杰希無法想像的地方。
地心引力把他往下拉,一直到頂住了生殖腔口。
王杰希心裡就兩個字。
掠奪。
迷茫的神情便清醒了那麼一瞬。
他狼狽的躲開了喻文州的親吻,繃起的小腿有蓄力的前兆。
喻文州早一步錮住了王杰希,拉長脖子吻他。
他跪起來,一下一下的頂著胯。
王杰希只感覺到生殖腔口被破開。
性器渾圓的頭部來回蹭著那兩片柔嫩的組織。
那麼敏感的地方經不起一點程度的摩擦。
他的喘息染上了絲絲呻吟。
喻文州一個重心不穩往後倒去。
王杰希按住他的胸膛,蹲踞著沉下腰,又抬起來。
次次淺淺退出,又深深進入。
王杰希不禁想,果然在情慾面前,尊嚴什麼都不是。
他忘情的在喻文州身上起伏,臉上滿是潮紅。
他斷斷續續的呢喃著什麼,碰到某一點時又哆嗦著緊咬下唇。
喻文州看著這樣的王杰希,看著看著竟然呆了。
王杰希把眼睛睜開一條縫,看見喻文州迷茫的臉,突然笑了。
他的眼角是紅的,嘴唇是紅的,就連舌尖都是紅艷艷的。
他卻笑得極其年輕,驕傲又跋扈。
他摸了摸喻文州的臉頰,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句:你看起來真好吃。
說的時候看起來卻像要哭了似的。
24
孩子啊,去看看世界吧!
那裡有變化莫測的沙漠、鋪滿碎銀一般的夜空、高到看不見頂端的樹林,以及永無止盡的大海。
若你在往後路途上跌跌撞撞,就想想你曾經歷過的一切吧。
那是你我終將回到的地方。
25
那是冬季難得的暖天。
陽光穿過雲層,穿過花玻璃。
穿過窗邊人的髮間。
「所以……」
喻文州躺在床上,舉著一本簿子。
「第一項是什麼?」
王杰希艱難的翻了個身。
「什麼?」
「就是那個必須要做的事情。二到三十項都做了。」
喻文州偏過頭去看他。
「但是你沒寫第一項。」
王杰希看了他一會兒。
「那個沒關係了。」
他伸手去摸摸喻文州的髮梢。
「我正看著呢。」
他醒來的時間不一定,有時候會是被打在窗子上的雨點聲吵醒,有時候會是被陽光曬醒,更多時候,他會自然醒。
很小的時候還需要媽媽來叫醒他,現在慢慢不用了。
他小心跨過尚未完成的拼圖,換下睡衣。
他的衣服不多,換來換去都是那幾件。
有些舊得起了棉絮,但是乾淨柔軟。
疊睡衣時,咖搭一聲。
對他來說,這是一個很神奇的聲音。
只要這個聲音一響起,媽媽就會突然出現。
魔法一般。
媽媽很瘦,即使刻意穿著臃腫的裙裝,還是遮掩不了那兩支骨感的手腕。笑得時候,眼角和臉頰也有了紋路。
媽媽每天都會跟他一起用早飯。
無一例外。
02
一天又開始了。
他醒來,一樣換好了衣服,一樣乖乖的坐在桌前,等媽媽。
等了好久,餓了,肚子一陣哀號。
他以為媽媽跟他玩躲貓貓,於是滿世界找了起來。
掀開棉被,沒有;打開衣櫃,沒有;翻玩具櫃,沒有。
他蹲下來,肚子又哀號一聲。
更餓了。
突然,他聽見了一個他從未聽過的聲音,又厚又沉。
他想,大概只有書裡的怪物才會有這樣的聲音。
在這之中,媽媽的聲音顯得明亮而高亢,他四處看,卻沒看見人。
磅噹一聲,過於刺眼的光線傾瀉而入。他嚇得跌坐在地。
媽媽朝他跑來,擁住了他。
他看著怪物。
看著怪物把世界打破了一個洞。
03
媽媽給了他一個任務。
媽媽把一個袋子放進了他背上的包裡,說要在很痛苦很痛苦的時候才能用。
他不懂什麼是痛苦,但是媽媽說,等完成了任務,就會明白了。
臨走前,媽媽給了他一個吻。
他摸了摸媽媽有些濕潤的臉頰,說:媽媽,你會痛苦嗎?
又把那個袋子摸出來,說:我不會痛苦,這個留給媽媽就好了。
媽媽笑著搖了搖頭。
04
第一次是在巷子裡。
月黑風高,杳無人煙。
不得不承認,那確實是完美的作案地點。
那個ALPHA把他整個人錮在懷裡,唇齒依戀他頸脖的信息素味道。
他把雙手環在ALPHA身後,虎口輕貼那人頸骨,以拇指淺淺擦過。
他避開了ALPHA的吻,卻是討好般的舔拭那人的後頸。
那兒沾染著些微汗水的味道,有點兒鹹,但不讓人作嘔。
他想著,一邊輕輕的閉了閉眼睛。
在ALPHA的語言裡,這是臣服的意思。
果不其然,那人退去了稀薄的怒氣。
但此刻OMEGA只想著: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味道。
05
他的事情慢慢傳開了。
城裡人心惶惶。
那時候他正把一個ALPHA從身上拽下來。
這個ALPHA大概吸毒。
他一咬下去腦袋就暈呼呼的,難受得要死。
身為OMEGA的他,再怎麼長都不會長成像ALPHA那樣寬闊的骨架,花了好大力氣,半拉半拖,才總算拽了下來。
蹭了一身的血。
他走進浴室,換了一身衣服。
拿髒衣服擦了擦臉,又擦了擦鏡子。
他看著鏡子裡那張褪去潮紅的臉,毫無預警的吐了一地。
06
離開之前,他聽見了嚶嚶的哭泣聲。
還在黑街的時候,天天聽,早就麻痺了。
踏出門的瞬間,原本細微的哭聲卻一瞬間高漲,呼喊一般。
他鬼使神差的走了回去。
那是一個尚在襁褓的孩子,骨瘦如柴,很難想像他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。
那個孩子看見陌生的他,愣了一下,圓滾滾的眼睛濕潤得晶瑩。
「你也被世界拋棄了嗎?」他說。
孩子抽泣。
他歪了歪頭,伸手去戳那孩子沒幾兩肉的臉頰。
自顧自地說著:「是嗎,真可憐啊。」
孩子大哭。
07
他不知道孩子的名字。
更不想去翻動屋子裡的東西。留下太多痕跡可不是好事。
他走進書店,拿了一本字典。
翻開,闔上。
再翻開,再闔上。
這孩子不滿意,皺著個小鼻子跟他耍脾氣。
他只好再來一次。
重複了三遍,小孩才捨得給他一個笑容。
貨真價實,磨人的小妖精一枚。
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。
只是但凡為人,都需要片刻的瘋狂。
08
他沒讓孩子跟自己姓。
做掉人家父親(大概吧)的到底是自己。他還沒心理變態到這種程度。
小孩第一次學步的時候,鞋都沒穿,踩在草地上。
美其名接觸大自然。
他蹲在前方不到一公尺處,張開雙手。
「文州。」他屈伸了下手指。「來。」
這句話對小孩有種莫名的魔力。
他只要說出來,小孩就能伴以堅定不移的目光,向他前去。
走沒兩步,撲通一聲,跌倒了。
草地很軟,小孩仍然紅了眼眶。
他下意識的要站起來,卻又悄悄蹲了回去。
「自己站起來。」他把手向前伸。「這麼一點距離,你做得到。」
小孩大大的眼眶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蓄積起了淚水。
「很痛嗎?」他說。「來哥哥這邊,哥哥幫你吹吹。」
小孩搖搖晃晃的站起來。
搖搖晃晃的走過來。
眼淚也搖搖晃晃的掉下來。
他一個箭步向前,抱起小孩。
「你看,你抓到我了。」他安撫著。「文州抓到我了。」
小孩緊緊環著他的頸脖,肩膀一抽一抽的。
他放輕手裡力道,一下一下的撫摸著。
「別哭啦。」
小孩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肩膀。
09
「我聽說『饕餮』是個OMEGA。」
葉修雙手交握,輕扣桌面。
「但沒想到,會是個帶著孩子的OMEGA。」
「『饕餮』?」他挑眉。「你是指我?」
「靠吞食ALPHA腺體抑制發情期的OMEGA,你可是頭一個。」
他冷冷的笑了。「饕餮可是貪得無厭的好食猛獸。」
他說著,伴隨著一個凌厲的眼刀。
「你以為ALPHA對我來說會是美食嗎?」
懷裡的孩子感受到他臉色陰沉,擔憂的摸了摸他的面頰。
他略一低頭,安撫的吻輕輕落在孩子額頭上。
這是OMEGA特有的氣場。
就是再溫柔的ALPHA,也做不來。
葉修靜靜的看著。
「他叫什麼名字?」葉修問道。
他沒回答,只是捏了捏孩子的肩膀。
「人家問你名子呢。」
小孩看了看他,才又看向葉修。
「喻文州。」
奶聲奶氣的。
「好名字。」
葉修說。
10
OMEGA發情期抑制劑的原料是ALPHA的腺體液。
腺體是很敏感的地方,抽取腺液是很痛苦的。
所以往往是供不應求。
他以前偷偷摸摸的咬人家脖子。
現在還是偷偷摸摸的咬人家脖子。
但不用擔心被抓了。
他專找販毒集團下嘴。
這些人自己也都是毒蟲。
腺體雖然不受影響,但血有多毒,他很清楚。
ALPHA的腺體離開人體後會迅速衰敗。
但只要接觸到OMEGA,就能保持活躍。
他總不能把一堆血淋淋的東西塞褲兜裡。
所以他跟以前一樣,咬了就吞。
以前都是三個月才咬一個。
現在一天就得咬兩個。
為了不汙染到原料,他都是空著肚子出去的。
一回來就抱著保冷箱嘔。
藥劑室裡的黃少天醫師在一旁給他遞水。
實驗室裡的周澤楷醫師在後面給他做哈姆立克催吐。
周澤楷不愛說話,但表情很豐富。
他每嘔一下,周澤楷都會一臉擔憂的看看他,給他抹汗。
黃少天愛說話,表情也很豐富。
他每嘔一下,黃少天都皺著個眉頭,一聲沒吭。
嘔了兩份,黃少天說:之前就說別吞肚裡了,一天兩個你含嘴裡也行啊,每天都要看你遭一次罪,我都快對組織產生不信任感了,要不是我的信息素沒用……
周澤楷聞言,一下子抬起頭來。
周澤楷:不准。
黃少天:我靠靠靠你讓我安撫一下人心行不行,有沒有同事愛啊,以前我去外頭轉一圈都能拉一個連的A回來balabalabala……
他把手指伸到自己喉嚨。
嘩啦一聲嘔了五份出來。
黃少天:臥操?!
11
嘔完之後,餓得頭昏眼花。
吃飽以後,被禁斷症狀搞得頭昏眼花。
葉修說:你別老找販毒的。
坐在地上,抽著菸,語氣很沉。
他說:文州的生父,就是吸毒的。
躺在地上,抽著搐,語氣很虛。
葉修說:那你就別讓他連養父都是個吸毒的。
他豎起眉眼道:我沒吸毒。
也不是養父。他心想。
葉修說:好好好,沒沒沒。
一會兒葉修捻熄了菸。
「你這是何苦。」
他沒吭聲。
「撿一個小ALPHA在身邊。」
「別用撿這個字。」他說。
葉修頓了頓,又笑。
「你還真喜歡他。」
他覺得有一個無形的人一拳打在自己肚子上。
難受得讓他屈起身子。
「他是個好孩子。」
12
撐過禁斷症狀讓他筋疲力竭。
他這一躺,躺得忘記了時間。
他睜開眼睛,往下一瞅。
小孩靜靜的窩在他胸前。
小小的背一起一伏。
他應該要把小孩叫起來。
問他是怎麼回來的。
問他是怎麼進來這裡的。
問他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。
問他為什麼不聽話。
但他靜靜的看著。
看著、看著。
又忘記了時間。
13
凜冬將至。
母親病危,說想見他一面。
父親允了。
出門的那一天,他稍上了小孩。
他覺得應該讓母親看一看這個孩子。
有些事情就是取決於這麼一念之間。
黑街的老大死了。
幾方勢力爭吵不休。
城裡依舊人心惶惶。
他穿上厚重的大衣,豎起領子。
遮住了半張面孔。
踏進黑街,混亂的信息素味道掠過鼻尖。
小ALPHA沒經歷過這種場面,嚇得緊緊抱住他。
他收了收衣襬,讓自己的信息素淺淺縈繞周身,驅趕那些糟糕的氣味。
孩子抬頭看看他,口鼻輕輕埋在他袖口。
這些ALPHA的味道都不怎麼好。
強烈的佔有氣息讓他心理上一陣反胃。
OMEGA的天性卻讓他無法忽略信息素裡的狂暴因子。
他不想惹任何人注意。
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但任一個未標記的OMEGA走進自己勢力範圍,ALPHA肯定會知道。
「杰希。」
他應聲停下。
「我們還要走多久呀。」
他看了看錶。
確實是平常午睡的時間。
「文州覺得累了嗎?」
他輕撫孩子的眉眼。
孩子蹭了蹭他的手。
「……沒有。」
他抱起小孩。
「累了就睡會兒吧。」
小孩仰起腦袋。
「杰希也一起。」
他笑了笑。
「好啊。」
他親吻孩子巍巍顫的眼瞼。
兩個人縮在窄窄的防火巷。
小孩不太平穩的呼吸撒在他胸口。
他脫下外套,蓋在身前。
「睡不著?」
小孩點點頭。
「怎麼了?」
稚嫩的聲音悶在他胸口。
「那個味道……好可怕。」
於是他鼓起信息素,連同雙手,擁抱身前的小小身軀。
「別怕。」
他哼起輕柔的歌謠。
歌詞很破碎。
一隻手伸過來,環住了他的頸子。
信息素撲了他一頭一臉。
他用外套把熟睡的孩子裹得嚴實。
「你最好收斂一點。」
他貌似溫情的撫上那隻手。
拇指輕抵腕心。
OMEGA回過頭去。
眼眶被ALPHA撩得泛紅。
「吵到孩子睡覺了。」
瞳孔裡全是嗜血的顏色。
14
他不是為了生育而活的。
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黑市裡流通的抑制劑,品質低下,價格卻貴得嚇人。
所以他以前為抑制發情而殺ALPHA。
後來為工作而殺ALPHA。
為了活下去,來多少個都可以。
他渾身哆嗦的從ALPHA身上起來。
一抬頭就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。
瞳孔盈滿了恐懼。
他一愣,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滿手未乾的血。
他面對ALPHA時的情緒一向很簡單。
不是極致的警戒,就是極致的不在乎。
唯有這個孩子。
唯有這個小ALPHA。
唯有這個叫喻文州的小ALPHA。
他一點一點的靠近。
宛若未足月的嬰兒,一步一步的爬過去。
手腳拖出長長的血痕。
像一條紅線,穿越了所有阻礙。
孩子沒有逃。
黑漆漆的目光膠著在他身上。
他隔著大衣,小心翼翼的擁抱了孩子。
懷裡細細顫抖幾不可聞。
「別怕。」
「別怕。」
他輕拍著孩子的背。
15
他終究是沒能去見母親。
16
那個很痛苦很痛苦時才能用的東西,是一管抑制劑。
為了保持ALPHA因子的活性,裡頭有很重劑量的抗氧化劑。
他放在冷凍庫裡好久了。
從沒想過會拿出來。
OMEGA發情期不是只有發情,身體機能也會轉變。
抑制劑就跟化療一樣,好的壞的全給打掉。
為了彌補那段自體生成物質的缺失,代謝會急遽加速。
簡單來說,就是打一管少活三個月。
而且打過一管就得一直打下去。
直到被ALPHA標記。
他一直很排斥這種東西。
他的任務不許他虛度一分一秒。
比起化療,更像毒品吧。
他捲起袖子。
冰涼的注射筒被他摀得溫熱。
三個月嗎。
他嗤笑出聲。
沒準兒我明天就死了呢。
17
「杰希。」
他緩緩睜開眼睛。
這些日子他有些虛弱。
「怎麼了?」
喻文州趴在床沿看他。
「我今天去學校了。」
小孩欲言又止。
「同學說,我身上有大海的味道。」
他半睜著眼睛,等他說下去。
「我聞不到自己的味道。」
「也不知道大海是什麼味道……」
他把自己從床上撐起來。
「走吧。」
「啊?」
小孩略長的瀏海遮住了眼睛,被他一手撥開。
「去看海。」
他們走了很遠。
到了連他自己都沒到過的地方。
這天天氣很好,陽光曬瞇了人眼。
海面閃爍像是被人鍍了一層水銀。
王杰希躺在岸邊。
浪花拍打著他的小腿。
「別這樣躺著。」
喻文州俯身出現在他視野左上方。
小孩歪頭做思考狀。
「你看起來好像……」
王杰希一挑眉。
「像什麼?」
喻文州搖搖頭笑了。
「沒什麼。」
他欲後退,而未果。
王杰希捉住了他的腳踝。
「像什麼?」
喻文州蹲下,臥倒。
「真不是什麼好聯想。」
小孩腦袋輕枕在他胸口。
王杰希不動聲色的摟住他。
「好不好由我評斷。」
喻文州眼睛轉了轉,一下子翻過身子。
他小心翼翼的爬到王杰希身上,就像小時候那樣。
「我夢見一個女人。」
「她散著頭髮,躺在海邊。」
「她很蒼白……但是很美。」
「她的懷抱又冰又冷。」
「我想碰碰她,但沒有辦法。」
喻文州鼻尖在他頸間蹭了蹭。
王杰希溫熱的手掌貼在他後腰。
喻文州說,我的味道是不是很不好?
王杰希說,不會。
喻文州又說,你會吃掉我嗎?
王杰希想了想。
我想不會。他說。
18
二、參加葬禮
三、見證生命誕生
……
十二、看海
……
三十、過節
「在看什麼?」
喻文州回過頭去。
王杰希在他身後,不緊不慢。
喻文州知道自己躲不過,乖乖把手裡的東西遞了出去。
「整理家裡時找到的。」
他維持蹲姿,仰著腦袋看他。
「應該是你的東西。」
王杰希接過去看了看。
其實就是本樸素的簿子,沒什麼特別的。
他在他身邊坐下。
「很久以前的東西了。」
他翻了翻,忍不住笑。
「怎麼就寫了這些……」
你不生氣嗎?喻文州突然說。
生氣什麼?王杰希沒看他,兀自垂眉。
我亂看你的東西。喻文州又說。
王杰希抬眼看他。
「我是這麼容易生氣的人?」
喻文州把屁股挪到他身邊。
「你應該多笑笑。」
一陣沉默。
這是什麼?喻文州對著那簿子說。
王杰希往前翻了幾頁。
上面寫:「人生中必須要做到的事情」
挺恥的。
王杰希不願意唸出來。
喻文州很不給面子的笑了。
這麼一笑,脣紅齒白。
這小孩兒怎麼越來越往禍害人的那個方向長了啊。
王杰希不禁想。
「你會做完它嗎?」
喻文州突然問他。
王杰希正想把那簿子闔上,聞言不禁一頓。
喻文州注意到他的遲疑。
你自己寫的。他說。
小孩兒晃晃身子,在耳朵旁邊比出引號。
『「必須」要做到。』
王杰希似乎是想伸手去揉揉他髮尾凌亂的後頸。
手指逡巡一周,卻又收回懷中。
我想會的。他只是這麼說。
19
王杰希不停地收到花。
先是組員,然後是同單位的同事、隔壁實驗室的研究人員、路過的技術人員……
都遞給他清一色的、淺色的波斯菊。
出大門時,王杰希已經拿了一大捧。
葉修蹲在一旁抽菸。地上一堆菸屁股。
他站起身,把手上的花插進了那捧花裡頭。
拍拍王杰希肩膀說了一句:趕緊回家吧。
王杰希抖了一下眉毛:真不像你會講的話。
葉修噴笑:哪有不像的道理,就是沒說過而已。
「說認真的。」
「有人在等著你吧?」
20
王杰希腳下走得有些快。
因為他不想在街上笑太久。
他微微低著頭,臉被花蹭來蹭去。
太傻了。
21
喻文州在家門外等他。
他坐在階梯上,王杰希走近一點,他就笑得更開了一些。
王杰希就看著他笑得眼睛都要不見的模樣。
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。
他攤攤臂膀,臉上無奈盡顯。
不過是好的那種。
「這是你計畫的?」
上樓時,王杰希說道。
「是。」
喻文州坦白。
「為什麼?」
在王杰希印象中,今日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。
「今天是我們相遇的日子。」
喻文州輕聲道。
「你那時候還不滿足歲。」
王杰希聲音不知是疑惑還是無奈。
「那是我有記憶以來的第一個日子。」
喻文州聲音堅定。
「那算數嗎?」
王杰希回過頭去。
他現在笑起來,眼角會有一條細細的紋路。
「當然。」
喻文州說。
那是冬季難得的暖天。
陽光穿過雲層,穿過花玻璃。
穿過窗邊人的髮間。
「你最早的記憶是什麼?」
喻文州問他。
「房間。」
王杰希說。
「房間?」
「我幼時的一切生活都在一間房間裡。」
王杰希漫不經心的說。
「我很長一段時間後才知道那是不正常的。」
「……你從未告訴我。」
喻文州說。
「你不曾問。」
王杰希淺淡的勾勾唇角。
他拿鑰匙開門。
「不過也不用在意。」
「怎麼不用?」
喻文州說。
他其實情緒不明顯,但語氣跟前面太不一樣,一下子就能察覺。
何況對象是王杰希。
「今天是好日子。」王杰希不看他。「不適合說這個。」
「就是今天才適合。」喻文州伸手去掰他的肩膀。
「你還不明白?」
怎麼不明白。
就是太明白了,才最不適合。
「有什麼好明白的?」
王杰希轉過身,不著痕跡的掙開他。
「知道我的過去對你並無益處。」
「我做什麼要知道你的過去?我連自己的過去都不在意。」
喻文州笑了笑。
笑得跟哭似的。
「我只是想多認識你一點。」
「你已經足夠認識我了。」
王杰希拳頭握緊了,又鬆開。
「你會有自己的生活。」
等到你為了家庭,為了事業,為了很多身不由己那時候。
「即使我告訴你了,你終究是會忘記的。」
「你的意思是我會離開你?」
喻文州稍稍抬高了語調。
他盯著王杰希的雙眼,許久。
他搖了搖頭。
「不對。」
「是你要離開我。」
王杰希眨了眨眼睛。
瞳孔不偏不倚。
「我是你領的,買的,還是撿的,」
喻文州沉下聲音,宛如囈語。
「其實我一點也不在意。若你想丟掉我,何其容易。」
「但你為什麼要等?」
他朝王杰希湊近,一點一點。
「你早該在我十四歲以前就這麼做了。」
「現在,已經晚了。」
他伸出雙手,攀上王杰希的後背。
「承認吧,王杰希。」
他湊近王杰希的耳朵。
溫熱的吐息引起他一身顫。
「你在乎我勝過一切。」
22
王杰希呆若木雞。
喻文州的聲音就像一把槌子,咚咚咚的把他的心敲破。
他被擊潰了。
他從未想過會被一個孩子擊潰。
而且是潰不成軍。
此刻,他的骨血,內臟,靈魂,全部攤在這個人面前。
王杰希覺得無比羞恥,這已非赤裸二字可以形容。
竟令他泫然欲泣。
他手上的花掉了一地。
頃刻被大海沖刷而去。
「別這麼做。」王杰希抵住他的胸膛。
他兩手緊緊扣住喻文州衣料。
「文州,收回去……」
王杰希身上冒起細密的汗珠。
喻文州撐住他軟下的雙腿,坐到地上。
他眼睛被撩得泛紅,抵住喻文州的手卻絲毫不退縮。
只是青筋畢現。
「文州,我跟你不一樣,我不年輕了。」
王杰希用盡全力穩住聲音。
「我沒辦法……沒辦法陪你走到最後。」
「你會的。」
喻文州輕聲道。
「只是要等我一會兒。」
他手輕輕撫上懷中人的後頸。
王杰希的味道很涼,是眾多香草及青草混合起來的。
比起通常OMEGA的香甜,他的味道其實並不討喜。
也不需要討喜。
因為有人懂他的醉人。
王杰希收緊扣住他衣服的雙手,握成了拳頭,伏在他胸前。
他口腔一片濃稠,股間也是。
類似失禁的觸感令他不禁哽咽。
「你放過我吧……」
王杰希分明可以在一團混亂的ALPHA信息素裡臉不紅氣不喘。
此刻卻輕易的被誘導到近乎發情。
喻文州仰起頭來,近得只要一說話就會互相擦過唇瓣。
「如果你不願意,就吃了我吧。」
23
王杰希太長時間使用抑制劑,一發情便來勢洶洶。
連挑開皮帶的手都顫個不停。
喻文州直起腰來吻他,手伸下去扯掉他的褲子。
連著內褲一起。
冰冷的空氣令王杰希一陣哆嗦。
喻文州兩手手掌溫暖了他。從臀部、大腿、鼠蹊……
修長的手指從會陰輕輕掠過。
那一處肌膚脆弱無比,王杰希猛得繃了一下身子。
還未被觸碰的穴口泌出一大股體液,掉在喻文州的指尖,墜落。
喻文州正想抬起頭來看他,卻被蒙住了眼睛。
他上衣被王杰希脫了一半,堪堪罩住腦袋。
他隱約聽見了笑聲。
恢復光明的那一刻,王杰希便俯下身來吻他。
喻文州滑進去一根手指。
那裡頭軟成了一攤水,液體沿著他的手泊泊流出。
他加了一根,然後兩根,在裡面又挖又攪。
幾乎沒有阻礙。
王杰希受不住這種陌生的感覺。
正想退開,卻被喻文州銜住了嘴唇。
喻文州撫慰他,觸碰他骨骼分明的背,揉捏他薄而柔韌的胸膛。
王杰希卻覺得癢。
全身都癢。
他一下一下的往喻文州身上蹭。
拿胸膛蹭喻文州的手,拿身前的性器蹭喻文州的小腹,拿臀部蹭喻文州的鼠蹊。
喻文州按住他亂扭的身子。
抽開手指就把腫脹的性器擠了進去。
王杰希一下子就消停了。
所有感官都聚集在了那一處。
喻文州插入的極其緩慢,每一次推進都引來他破碎的喘息。
腹腔被填得滿脹,深到了王杰希無法想像的地方。
地心引力把他往下拉,一直到頂住了生殖腔口。
王杰希心裡就兩個字。
掠奪。
迷茫的神情便清醒了那麼一瞬。
他狼狽的躲開了喻文州的親吻,繃起的小腿有蓄力的前兆。
喻文州早一步錮住了王杰希,拉長脖子吻他。
他跪起來,一下一下的頂著胯。
王杰希只感覺到生殖腔口被破開。
性器渾圓的頭部來回蹭著那兩片柔嫩的組織。
那麼敏感的地方經不起一點程度的摩擦。
他的喘息染上了絲絲呻吟。
喻文州一個重心不穩往後倒去。
王杰希按住他的胸膛,蹲踞著沉下腰,又抬起來。
次次淺淺退出,又深深進入。
王杰希不禁想,果然在情慾面前,尊嚴什麼都不是。
他忘情的在喻文州身上起伏,臉上滿是潮紅。
他斷斷續續的呢喃著什麼,碰到某一點時又哆嗦著緊咬下唇。
喻文州看著這樣的王杰希,看著看著竟然呆了。
王杰希把眼睛睜開一條縫,看見喻文州迷茫的臉,突然笑了。
他的眼角是紅的,嘴唇是紅的,就連舌尖都是紅艷艷的。
他卻笑得極其年輕,驕傲又跋扈。
他摸了摸喻文州的臉頰,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句:你看起來真好吃。
說的時候看起來卻像要哭了似的。
24
孩子啊,去看看世界吧!
那裡有變化莫測的沙漠、鋪滿碎銀一般的夜空、高到看不見頂端的樹林,以及永無止盡的大海。
若你在往後路途上跌跌撞撞,就想想你曾經歷過的一切吧。
那是你我終將回到的地方。
25
那是冬季難得的暖天。
陽光穿過雲層,穿過花玻璃。
穿過窗邊人的髮間。
「所以……」
喻文州躺在床上,舉著一本簿子。
「第一項是什麼?」
王杰希艱難的翻了個身。
「什麼?」
「就是那個必須要做的事情。二到三十項都做了。」
喻文州偏過頭去看他。
「但是你沒寫第一項。」
王杰希看了他一會兒。
「那個沒關係了。」
他伸手去摸摸喻文州的髮梢。
「我正看著呢。」